2009年12月1日 星期二

哭吧!找回最貼近自己的時刻

一天的日子裡,請問你在什麼時刻和自己最貼近?

當你和自己非常、非常貼近時,你聽到的是焦躁不安、浮動不已的生命呼喚?還是,一派寧靜、祥和以及喜悅的靈魂律動?

通常,一個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、在病痛纏身的時候、在愛人離去的時候、在深切悔悟的時候,往往就是和自己走得最近的時候。

醫生的眼淚

有位年輕醫師喇哈夏,某天在急診室接到一位急性氣喘病的患者,他嚐試了各種方法去救治,但是最後患者還是躺在他懷中,嚥下了最後一口氣。

這在一般醫院是司空見慣的情景,但對於這名年輕醫生卻是極大的打擊,他說:「我可以選擇切斷我的感情,大多數的醫生都是這樣的,或者理解他的命運並不是我可以掌握的。我哭了一整個晚上,然後我陷入一種很深、很暗的無意義的空──空無。」

這個所謂的「空無」,看似失落、看似茫然,其實卻是這位年輕醫生和自己最貼近的生命禮物,因為他說:「突然間我覺得很和平,每一件事感覺起來都是對的,覺得它就是應該如此。」(《生命的教導》,喇哈夏著,謙達那譯,奧修出版社出版)

也就是,經過淚水的洗滌,年輕醫生喇哈夏找回和自己更貼近的一條路,他不切斷自己的情感,他不想做超人醫師,他要做一位有真實感受,和患者苦痛歡樂一致的醫生。所以,他哭了,他為一位死在他懷中的患者哭了整個晚上。

當我讀到「我哭了一整個晚上」,心中有股莫名的震撼。因為在我的經驗世界裡,醫師都是權威的、匆忙的、沈默的,怎麼醫生也會哭?還「哭了一整個晚上」?

接續我有了片刻的沈思,「我哭了一整個晚上」突然從黑暗的、悲傷的畫面轉化成溫暖的、明亮的畫面,因為我想到──如果所有的醫生都曾經有過為患者「哭了一整個晚上」的經歷,相信所有的醫生都將擁有一顆慈悲為懷的柔軟心,他們會抬起頭來關懷地注視患者,他們會耐心聆聽患者的傾訴,他們也會用自信堅定的口吻為患者回答。

醫生會哭嗎?醫生也有淚水直流的經驗嗎?

我沒有去問過每一個醫生,我不知道我將會擁有什麼樣的答案,我只是在當有機會接觸到任何一位醫師時,我努力去搜尋在那身白色制服裡面的血肉情感。

老師的眼淚

這位女老師在演說會後留下來找我。

看她年紀約三十出頭,帶領學生多少也有些經驗,可不知道她想問什麼?

「班上有幾個令我頭痛的學生,他們成群結黨、不服管教,還造成同學無法安靜上課的現象。」說著,說著,女老師掉下了眼淚。

這出乎我的意料之外,因為一般父母或老師談起行為偏差的孩子,通常雖不至於咬牙切齒,至少是帶著怒氣,渴望儘快找到管治孩子的快速方法。然而……

眼前這位和藹可親的女老師卻是傷心至極地掉下淚來。

我們倆坐定之後,她拿著紙巾拭去眼角的淚水後,告訴我:「我很心疼這些孩子,因為他們的家庭環境都有問題,他們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,而我,也很懊惱自己能力有限,不知道如何用對方法和男生班學生相處。」
我聆聽她的話語,又定睛細瞧她的眼神,我看到一雙充滿慈愛的眼神。會不會學生誤以為她的關懷是嘮叨,誤以為她的耐性是軟弱,以致節節進逼她的極限、挑戰她的職責。

在我們共同評估她和學生互動的模式之後,發現了一個盲點,原來她一向是輕聲細語,教課的時候,開班會的時候,帶學生到操場活動的時候,這一切還算OK,但是當要處理學生的爭執、要提醒重要的事務,或制止學生無理的要求時,她的「聲調」變成了障礙,再怎麼大聲,再怎麼要求,學生有的「有聽沒有到」,有的甚至故意重覆她的話語,怪腔怪調的。

之後,我們約花了十分鐘,兩人一起在學校的操場邊走邊練聲調,一字一句把它們講得既肯定又大聲,練到後來,她終於領悟到:「原來聲調堅定而大聲,我的身體、精神會感覺到共鳴,同時也可以有一股氣勢鎮住學生的騷動。」

說到這裡,突然她眼眶一紅,淚水又滾滾而出,「老師,謝謝妳,我終於知道如何在自己和學生之間找到管教的平衡點。」這時,我又和那慈悲感性的眼神再度重逢,我拍拍她的肩膀,告訴她:「我們都是這樣不斷地發現自己、成長自己。」

爸爸的眼淚

他是一位工作極為忙碌的爸爸,不但每天留在公司加班,假日還安排了研究所的進修課程,當日子就像陀螺般不停轉動時,某一個星期天早上,他意外出現在餐桌上,說是「意外」,這是因為他幾乎有兩個多月不曾和家人共進餐飯。

這時只聽見那剛滿四歲的女兒,壓低聲音偷偷地靠在媽媽的耳朵邊說:「爸爸是剛下班回來嗎?」

乍聽這句話,爸爸的眼眶忍住了即將滾落的淚珠。因為究竟在力爭上游和照顧家庭之間需要如何取捨?如何拿捏?為什麼每天都在家裡睡覺的他,竟然被女兒誤認才剛回到家?

「這一切值得嗎?」這位爸爸問我,他承認所有的腳步暫時是停不下來,但是成就的代價竟是女兒的生疏和誤會,有需要如此嗎?

「你說呢?你的人生總有優先順序,你覺得該如何重新排列比較好呢?」

曾經落淚的爸爸,在這樣尋找人生答案的時刻,陷入了沈思。

﹝原發表於《泰山真愛家庭月刊》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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